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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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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峙脫下西裝外套給顏喬披上,胸前的兩塊肌肉緊致隆起,將裏面的襯衫撐了起來。襯衫外面還有一件湛藍色的紳士馬甲,兩根皮質帶扣圈在他結實有力的大臂上,看起來不是很冷。

顏喬去裁縫店替他取過衣服,知道他的西服即便不是全球獨一無二的高定,也昂貴到常人不能企及。

她見狀受寵若驚,下意識打算還給他。

孔峙先冷淡地說了聲“穿著”,接著惜字如金地說了聲“濕了”。

顏喬起初以為他是嫌衣服罩在渾身是水的她身上打濕了,後來不經意地低頭,才發現自己的襯衫被水浸沒,近乎透明,胸罩的顏色和輪廓若隱若現。

她連忙雙手抱臂掩住了胸口。

“跟我過來。”孔峙淡淡說完,朝車邊走去。

盡管出現了不愉快的插曲,顏喬也沒有忘記今天來的目的是取走奶奶的遺物。

正準備開口跟孔峙提,孔峙又不耐煩地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。

“過來。”

他一句話說了兩遍,而且神色不善,再讓他說第三遍就不禮貌了。

顏喬單手摁著肩頭的男式西裝,跟了上去。

孔峙停下步伐的同時點了一支煙。

打火機的藍色火焰被他護在掌心,煙頭燃起猩紅的火星,他緩慢地吞吐,不疾不徐,繚繞上升的煙霧很快便被秋風攪散。

她讓他煩心了。

顏喬本來是厭惡男人抽煙的,但他抽煙的模樣實在太好看了,讓她癡迷深陷,短暫喪失了嗅覺。

他抽煙不像某些男人吸食時那樣仿若置身幻境,一臉享受,仿佛青春期偏要耍酷的叛逆少年。

他吞吐時面容始終是平靜的,不皺眉,不瞇眼,性感的薄唇略微張合,冷靜得不像話,反而充滿男人味。

煙他沒抽完,煙卷只燃了五分之一就被他用指腹碾滅。

兩口煙,一口不多,一口不少。

禁欲、自律,誘人貪慕。

他拉開車門,將煙頭擲進了中控的牛皮紙袋裏。

與此同時,遠處的司機從老房子裏出來,手裏抱著24寸的木匣子,步履蹣跚地朝他們這邊走來。

看樣子是奶奶的遺物。

待司機將沈甸甸的木匣子放進後備箱,孔峙才說了五分鐘內的第一句話。

“你是不是覺得沒有你的參與,別人不可能把你惦記的事情辦好?”

顏喬想否認,可轉念一想,確實是每一件她經手的事,都要完美收官她才能把懸著的心放下,沒有什麽可反駁的。

司機拍了拍手中的灰,朝他們這邊望了一眼,被孔峙發現,裝模作樣摸了摸鼻尖兒,嚴謹地關上後備箱,繼續搬下一趟去了。

四下無人,孔峙便開始跟她私談。

“我是不是說過,我不是在給你撐腰?從學校回來以後你沖我鬧什麽脾氣?我是法官嗎?我有權宣判任何人有罪嗎?”

說過。

沒資格鬧脾氣。

不是。

沒有。

他說一句,顏喬就在心裏回答一句。

是的,他明確表過態了,是她非要自作多情,抱了不該抱的期待。

他沒有決斷是非的權力,是她非要他評判,預設了僅且僅能的答案。

不邀功,不明示,不否認,讓人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,無論怎樣都不是他的錯。

顏喬心想這種人應當在情場上也游刃有餘,令人著迷卻危險十足,萬萬不能招惹,要是跟他周旋,遲早陷進去。

怨是怨不了他了。

顏喬說:“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。如果真的是我湊巧遇見了這麽倒黴的事,我會覺得運氣比實力重要,人生信仰崩塌。如果導師人品有問題,而所有人都護著他,我會覺得這個社會是病態的,沒有必要再掙紮。我既怕不鬧大引不起重視,又怕鬧大了影響別人的人生。”

孔峙輕慢地笑:“你都走投無路了還怕?還為別人考慮?所以你不知道舍己為人這個詞是怎麽來的吧。選擇了顧全大局,就不可以再計較個人得失了。你是都想要,很貪心,也很幼稚。”

顏喬看孔峙的樣子應該是心軟消氣了,大著膽子問:“我能再回到您身邊嗎?我不較真了。您說得對,塵埃落定,我再鉆這個牛角尖,沒有意義。”

“晚了。”孔峙說,“敢做就得敢承擔後果,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沒在同樣的地方跌倒過,我覺得你欠缺教訓,需要好好長長記性。”

顏喬無話可說。

孔峙定定看了她一會兒,望向別處問:“你還想寫監視我的報告?”

當然不想。

“那就是了。”孔峙伸手將她濕潤的發絲撩到耳後,情緒難測地說,“我的人就是我的人,不可能一直讓她擁有兩個身份。你借機從覃琳那裏撤出來吧。”

他一遍遍強調“我的人”,在她的腦海裏不斷深化這個概念,如今已經初見成效,她時不時會恍然認為,她就該是他的私有物。

她的心已然被他征服了一半,這不是個好兆頭。

司機抱著第二批遺物過來正見到這暧昧的一幕,把東西放進後備箱後虛握著拳抵在唇邊,尷尬地咳了一嗓子,接著去搬第三批了。

或許是這批遺物提醒了孔峙,他終於想起來問:“屋裏那個女人是誰?”

“我嬸嬸。”

孔峙皺了皺眉:“嬸嬸?”

顏喬不想跟上司講述雞飛狗跳的家長裏短,只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她和嬸嬸之間唯一的聯系。

“我欠了好多錢,催債的找不到我,就找她,她再瘋狂找我,一個月總要發生幾次爭執,扯不完的皮。”

孔峙不解:“你這是欠了他們多少錢,怎麽會被催債的逼成這樣?校園貸?”

顏喬苦笑著搖頭。

怎麽可能是校園貸?

光是宣講會都聽了十幾場,老生常談的騙術了,怎麽會上當?

“我奶奶生病了,治療需要花好多錢。她不讓我救,但我想救她。當時我叔叔在跟朋友做生意,認識的都是有錢人,但是有錢人精明,錢包捂得緊,不會輕易把錢外借。他說我一個小女孩,長得漂亮又純真,一看就不像是會賴賬的人,再嘴甜說幾句場面話,隨便就借到了。”

孔峙猜到了:“然後他就讓你出面,以你的名義問人借錢?”

“嗯,他說借的錢我們一起還,但是怕讓人察覺我們合謀,借條上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,我簽了字,他沒簽。”

孔峙:“你沒讓他也給你寫借條?因為你們是親叔侄,你不好意思?”

那倒沒有。

“我讓他寫了,但是沒用,他做的不是正經生意,還沒賺到多少錢就被警察帶走了。銀行賬戶裏的錢全是贓款,當天就凍結了。我找他要不到錢,別人還要找我要。”

孔峙不說話了。

顏喬看著他,不知死活地問:“您願意先幫我把錢還上嗎?先生。”

這不是叫先生能解決的事。

孔峙戲謔:“你跟我,我給你還債?”

顏喬眼巴巴地望著他,點頭。

“你想得美。”孔峙記仇得很,“我可是某人口中萬惡的資本家,不是扶危濟困的慈善家。就算你為了我死,我也不會愧疚。你想做好人,可我不想,我是商人,天生心黑。”

一個殺伐果決、不在乎風評的人,因為她胡攪蠻纏心情陰郁,特地給她解釋了這麽多,顏喬不信他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
可她知道,他們有著雲泥之別,強行教化或者說灌輸,是行不通的。

有主見的人都很固執,他也一樣,從不費力給她洗腦。

顏喬知道進退,對孔峙表示:“您已經救了我,我也不敢奢求那麽多。”

她今天差一點就對他進行道德綁架。

好在未遂。

這時司機恰好搬來最後一批遺物,孔峙便沒有再理她,轉而問司機:“那個女人處理了嗎?”

司機叉著腰說:“可能是因為差點失手傷人吧,沒威脅,沒恐嚇,她自己就嚇壞了。我來來回回搬這些東西,她就癱坐在門口一動不動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”

孔峙意味深長地看了顏喬一眼,眼神像在說“看起來嬌弱易欺,張嘴比刀子都利,句句戳中死穴,殺人誅心”。

顏喬很清楚剛才那種情況下,她是在自衛反擊。

她沒想到嬸嬸會有那麽大反應,差點害自己為此喪命。

孔峙替顏喬拉開車門,護著她的腦袋將她塞進去。

顏喬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渾身濕透的窘態猶豫,就一屁股坐進了車裏,奢華細膩的真皮與她接觸,洇了圈水漬。

緊接著他從同一側進來,用籠在她身上的西裝給她擦了擦臉和頭。

強勢粗魯,但杜絕了她那百無用處的扭捏矯情,反而令她受用。

司機很有眼色地把中間的隔板放了下來,開動了車。

將顏喬送回員工公寓,孔峙差遣司機幫她把重物搬進去,自己則不鹹不淡地命令。

“去洗個熱水澡,免得感冒。明天上班我要準時在總裁辦看見你,不準遲到。”

顏喬答非所問,鼓起勇氣為自己爭取:“您說過不希望我存在過多陰暗淺薄的認知,那能否讓我在殘酷現實中信一次童話,就一次。”

孔峙定定望著她,忽地笑了出來:“不知道該說你狡猾還是機靈。”

“不過,”他一頓,“可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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